一九九六年，一个秋日的下午，我走进了老作家姚雪垠先生（一九○九—一九九八）的寓所。客厅有扇门通向老作家的写作间，门额悬一镜框，内镶红纸洒金墨字——无止境斋。老作家言其终日以此自励：生活无止境，知识无止境，文学追求无止境。仅十余平方米的写作间，除单人床、书柜和书桌外，还有几个高低不等并带有许多小抽屉的书箧，细看，每个抽屉上都别着与他写作《李自成》有关的如“到扬嗣昌督师止”、“李自成到北京止”、“到第一次开封战役止”等等标签。我随手拉开一个抽屉，见里面密密匝匝地全是他用蝇头小楷搜集抄录的卡片。老作家为写作《李自成》最终累积了多少资料卡片，我不得而知，曾有人说，早在“文革”初，老作家有两万余张卡片随他一同险遭厄难。姚雪垠先生自一九五七年于逆境中开始、历时四十余载完成了卷帙浩繁的五卷本长篇小说《李自成》，其间，他为此所历尽的艰辛，仅从这几个装满资料卡片的书箧似可想见一斑。
这年，已八秩开外的老作家，须发如霜，却每日仍是凌晨三时即起，洗漱后便坐在这张书桌前伏案笔耕。那天，他说：“如果我能健康长寿，还要争取写出《天京悲剧》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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